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决心在这个夏天“出走”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7-09 08:12:00    

左图为陈信和在妈妈的帮助下,练习使用盲杖独自出门。右图为妈妈江月在地铁口卖花。本栏摄影:南方日报记者 张梓望 许舒智

开栏语

欢迎来“见面”。

在步履匆匆的世界里,我们选择驻足,去发现、凝视、记录时代里的面孔,去探寻个体的抉择、热爱与坚守。他们或许是普通人,是科学家,是大学者,是各行各业里闪闪发光的人……一次次“见面”,我们叩开心扉,深度抵达。

在别人的故事里,或许,你也能遇见自己。

晴雨交织的夏天,水雾与阳光混杂着涌入深圳市福田区一处城中村的窗台。知了声声的嘶叫、对面工地的轰鸣,让这间40平方米的出租屋里的空气更加焦躁。

此时,广东高考志愿填报进入尾声。

屋里,哪怕与妈妈意见不一,陈信和依然坚持自己的选择,确认了广州华立科技职业学院心理咨询专业、广州涉外经济职业技术学院中文专业等志愿。

作为广东唯一的全盲高考生,今年陈信和“二战”高考。考了313分的他,仍旧圆不了“本科梦”,但决定不再复读。

“我想做的事情很多,但我的时间不多了。”在这个20岁的夏天,陈信和坚定了“出走的决心”。

●南方日报记者 陈伊纯 刘汉能 李秀婷 吴少敏

“二战”高考

陈信和房间的窗户朝西,被前方一座“握手楼”挡着阳光,窗帘常年拉上。从房间到厕所的距离是10步,到餐桌是5步,这几乎是他全部的生活半径。

房间里最多的是书,一摞摞盲文教材,从桌边蔓延到墙角,再到衣柜里,围住了这个仅有六七平方米的卧室。

在这个狭窄的“书斋”里,陈信和度过了复读的一年。今年6月,他第二次走进高考考场。

两年前,专门招收视障学生的广州市启明学校高三班上,只有他与同学彭香香选择了普通高考这条路径。其他同学都选择了单考单招,显然,这更有利于残疾人考生。

他们一起走进华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考点考试。彭香香最终考了512分,被广东金融学院录取;而陈信和的分数不到300分,他不甘心,选择了复读,决心跟命运再抗争一次。

今年考场上,陈信和摸了100多页盲文试卷,一点一点用针扎出盲文答案。考数学时,他头晕、耳鸣,胸口后背阵阵发痛,冷汗浸湿了衣裳。但他坚持考完了全部科目,没有提前交卷。

“已经拿到了这样的烂牌,如果能打赢,不是更有成就感吗?”带着千疮百孔的身体,他想要通过高考,对抗命运。

不忍放手

陈信和选择这条路,妈妈江月(化名)并不太支持。小学时,陈信和就因基因病变导致视神经萎缩和糖尿病,他每天都要打胰岛素,皮肤敏感瘙痒,腿上溢出了红点。

对于陈信和坚持要“二战”高考,这位40多岁的母亲心里五味杂陈,“我不想他太辛苦”。

她的愿望很朴素,希望儿子报读成人继续教育学校,学个手艺就行。或者,像大多数盲人一样,去学习按摩谋生。“我甚至想过开一家店,我负责打理,他负责按摩。”她说。

20年来,江月陪着全盲的儿子生活,定期给他换打胰岛素的针头,曾经为了控制血糖,会在饭前给每份食物称重……发丝间染上了霜白。

陈信和在广州市启明学校读初高中时,她每天陪读,有时儿子想要尝试独立,她装作远离,实际上仍在教室外面看着他。课间活动时间,她怕陈信和摔倒,总是偷偷跟在他身后,需要时就拉他一把,但不会出声。“我就像他的影子一样。”她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。

尽管如此,陈信和也曾经从楼梯上摔下,伤口因糖尿病而久久难以愈合。江月总是害怕他再受伤,更舍不得放手。

缤纷梦想

“我想要控制自己的人生,不要被控制的人生。”陈信和常常说。一直以来,他都有自己的梦想——想要研究文学、社会学、哲学、心理学……而考上大学,就意味着拥有更多职业选择。

在小小的“书斋”里,他与AI软件聊哲学、宇宙、医学……几乎无话不谈。他也喜欢写作,诗歌、散文、小说……不断构建一个缤纷的梦想世界。

在《秋思》里,他写思乡的愁绪:“寒月照,秋水夜思乡/落叶枯枝群鸟去/离家千里万日长/洒泪在江旁。”

在《送别》里,他写离乡的苦闷:“春雨细,残酒苦愁长/明月映江芦苇密/小船孤火去他乡/乡见在何方?”

小学六年级时,陈信和曾获得一项诗歌比赛的一等奖。他回忆,自己差点被学校推荐参加中国诗词大会,但因失明且不会使用电脑而作罢,至今想起仍有遗憾。

一遍遍摸过教科书的同时,他也扎出了厚厚一沓草稿本的创作,其中就包括小说底稿。笔下的人物历经坎坷,但最后,他都赋予了他们美好的结局。

“在他们身上投下了我对命运的幻想。”陈信和说。

决心“出走”

如今,20岁的信和不满足于只靠幻想与外界相连,他更渴望独立。复读这一年,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。他自知考不上本科,“但没有那么多时间再来一次了”。他决心要向前走,无论分数如何,都不再复读,要去上大学。

在他的想象里,大学是生机勃勃的——

阳光钻过树梢的缝隙,洒到校园的各个角落,来往的情侣有说有笑,“我还想实现奶茶自由”。

其实奶茶不重要,重要的是自由。

20年来,他都依赖着妈妈的照料而生活,出门需要扶着妈妈走路,以前的盲杖丢到了屋里不知道的角落。

这个夏天,他开始规划如何在大学校园里独立出行,如何打胰岛素、换药、照顾自己……

走出家门

与此同时,江月也在尝试走出家门。

今年3月起,为了贴补家用,20年来围着陈信和而活的她,开始出门摆摊卖花。

每天下午6点,天色渐暗,江月就拖着一簇簇提前包好的花下楼。穿过城中村的巷子,路灯时暗时明,她一路快步走到地铁口。

“鲜花9块8,鲜花9块8……”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吆喝起来,声音不大,眼神时刻跟随着每一个有意停留的人。

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,她发现了一个爱说爱笑的自己,交到了朋友,找到了成就感。

走出家门后,她也逐渐理解了陈信和。她会老去,而陈信和总有一天也要自己走下去。

面对未来

红褐色的玫瑰,粉红色的丰花月季……江月把有点折枝的花留在家中,家里的色彩越来越多。

随着志愿填报上交,这一对母子将分别迎来令他们忐忑又向往的未来。

落灰多年的盲杖被江月找出来了,她陪着陈信和一起到公园练习走路。

在吱吱呀呀的蝉鸣鸟叫声中,陈信和拿起了许久未用的陶笛,吹起了《大鱼海棠》——

“我松开时间的绳索 怕你飞远去 怕你离我而去 更怕你永远停留在这里……”

“小鸟叫得很好听,说明我吹得也还不错,没有烦到它们。”他自信地说。

看陈信和像小时候一样沉醉在陶笛中,江月也不知不觉放开搀扶着他的手。